桃花误——阮临霜
贺兰山的冬天很冷。只是还未下过雪便这样冷，冷透人心的冷呵……
不止是这个冬天，也不止是冬天……这美轮美奂的璇玑城，这世间习武之人既害怕又在心底悄然神往的璇玑城，其实一直是冷的……难怪，这样的地方是看不到如火如荼的桃花的，十七岁那年龟元寺外那些开得绚烂无比的桃花是否预示我的一生？绽放到极处便是衰败的开始……开到荼蘼花事了。
你为我觅来一株玉制桃花，解我思乡之情，你以为这样便能讨我欢喜？没用的，伽叶。那株“桃花”再生动、再永不衰败，终究是死物，一如我的心，在多年前便已经死了，你没瞧见“桃花瓣”上那抹红么？苍老而妖异，它只会让我联想到经久不愈的伤口的颜色。
我心上累累的伤是否是这个颜色呢，伽叶？
况且我不爱桃花，至少从遇上你之后，我就不再爱桃花……
身上阵阵疼痛袭来，我的大限终于到了么？“天人五衰”的毒终究在我身上起了作用么？血，从你我身上涌出来，腥膻、芬芳……从温热到冰冷……
伽叶，和你不同，我没有高深内功，所以我可以很快解脱，这种毒专门为你这样的人预备啊，否则我也不敢用，和你同时赴死，下到黄泉，你也不会放过我……伽叶，我真的很累，从遇上你的那一天起……所以在地下我不和你同行……你放不开璇玑城的，我知道，你辛苦半世得来的基业不会因为追随一个女人的脚步而撒手的，况且从我向你下毒的一刻起，你对我所谓的爱已经烟消云散了吧？
伽叶，为什么这样望着我？
你倒下的时候带倒了那株玉制桃花，看着那些“花瓣”坠在地上碎裂成块，那一瞬间，我心中的快意竟然盖过了身上的痛楚，你知道么？很长时间内我一直很怀疑你觅来这件物事究竟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，解我心中对家、对中原的思念呢，还是纯粹为了戏弄我。
家？我的家在你出现的那一刻便已经没有了，母亲、兄长毫不犹豫地将我送给你的那一刻我已经没有家人了，又何来的家？！无论是你还是他们，在你们眼中，我不是一个人，而是一件可以论价物事。
可是比起他们，我更恨你。
你为什么要我，曾经我真的把你说的“你爱我，所以要千方百计带走”这个答案当成真的，也曾真的想过要和你一生一世，甚至骗我自己忘记我们初遇之时你在我耳边那一句“丫头，我们打个赌，只消我一句话，视你如珠如宝的家人会立时将你送入我的怀抱”，或是将那视做你爱我的誓言……可是你之后的举动告诉我，我是多么的愚蠢。
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，没有你，我只怕一辈子活在家人很疼我的梦中，对待一个身世不清不楚的女儿，难怪我母亲在兄长们尚且犹豫之时便果断地大义灭亲了，谁叫我是她曾经失足的标记呢？
伽叶，你口口声声爱我，你有没有扪心自问，你究竟有几分是为了阮家埋藏的秘宝，除此之外，还有多少是为了阮临霜这个人？呵呵，爱我？我在你眼中不过是一件奇货罢了，剩下的或许是证明中原武林名门世家暗地龌龊勾当的明证……我真傻，听到当初你这番言语，竟然大受打击，失掉了我腹中的孩儿……
从那一刻起，那个会在桃花树下对你笑，会试着将你当成唯一的依赖的阮临霜已经死了。
你事后的痛悔有什么意义？
你向我解释你会那样对你师妹说又有什么意义？
没有一种伤害是没有代价的，没有一种背叛是没有苦果的，伽叶。
我的心已经死了，没有力气再去分辨你说的那句是真，那句是假，唯有恨能让我心中不肯愈合的伤暂时得到平息。
你待我百般体贴，是为了心中好过一点么？你做出来的一切，是为了再次得到我的信任好得到宝藏么？我开始肯吃饭，你眼中的欢喜到底有几分是真的？
我好恨，这一切明明是假的，为什么比真的还要像真的？
我羡慕伽蓝，这样一个女子能豁出去爱一个人，她不像是你的妹子……我也妒忌她，她爱的那人终究没有辜负她，只身闯了璇玑城，但他们的爱不足以打动我，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被打动？只不过从那人身上我似乎看见了向你、向出卖我的“家人”报复的希望……虽然渺茫，但终究是希望啊……
何况比起爱，我更信任恨的力量，你不是预备让伽蓝生不如死么？尽管放手去做，只有这样那人才会越加痛苦，只有这样那人才越有可能达成我的心愿，不然我费尽心机将他救了出来，将阮家宝藏的秘密告诉他，不是全然没了意义？
伽叶，你以为我再度怀了身孕代表我终于原谅你了？究竟是你天真呢，还是在你心里的阮临霜真的这般天真？我选在那个时候怀孕，因为“天人五衰”的残本我终于琢磨透了，药材也齐全了，我下手的时机也到了……我对不起我的女儿，和她哥哥或是姐姐不同，她的出世只不过是我和老天打了个赌，赌你身上的人性究竟还有几分，很不幸，你输了……我的女儿，终究是我的骨肉，我下不去手，苏嫣抢走她，正合我心意，正好连老天也帮我，城内贱奴慕容氏生了个女儿，正好为我所用……
什么，你问我是否爱过你？伽叶，我就要死了，你就让我平平静静地上路吧……
你眼中的哀恸为什么这样深？你……为什么不恨我？
不要告诉我，你那些爱我的誓言，真的是发自肺腑……
不要告诉我，爱，原来我也是拥有过的……
正如我不会告诉你，桃花片片飘零的时候出现的你，曾使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；在你被你师父责打却将我搂在怀中的时候，在你对我说“身世不明无所谓，从此我便是你唯一的家人……”的时候，我真的曾经爱过你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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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chapter151开始下一章《镜花水月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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