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没有灯罩，大概那些烛火早就已经熄灭了吧？
皇后坐在案后，看着柱旁如珊瑚般美丽的烛台，想的有些走神。
她的黑发微湿，身上的宫裙也有些湿漉，应该先前是冒雨去了某处。
她的脸色有些苍白，但不是因为害怕雷电暴雨，因为她认为自已做的事情都是对的，哪怕居于昏暗殿室，亦不亏心。
看着殿外的夜雨，两行眼泪从她的眼角淌下，滑过苍白的脸颊，落在案上的奏折上，把其中一行墨字洇湿。
皇后醒过神来，乐松贴心的取来蘸水粗纸，仔细地将奏折上的湿痕抹掉，然后擦掉脸上的泪水，平静而专注地继续审看奏折。
这封奏折是帝国各城的水灾情况汇总，非常重要。
她拿起毛笔，开始批示奏折。
守堤，蓄水，赈灾，防疫，军力调动，盯住独孤峡。
大汉依旧很大，事务繁多，她已经适应习惯，处理的井井有条，随着审批奏折工作的继续，她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平静，甚至显得十分坚毅。
深夜时分，结束了一天繁忙的政务，皇后披上大氅，没有带宫女，只是和乐松一起，在禁军和护卫的重重保护下，离开了皇宫。
她去的地方并不远，就在城外的钦天监。
笼罩在大雨里的钦天监，显得格外凄清安静。
皇后走进大殿，大殿黑色桐木地板深处，软褥之畔点着一盏油灯，照亮了大殿之内唯一一人的憔悴而瘦削的脸。
他走到皇后身前，缓缓双膝跪下，声音微颤说道：“参见皇后娘娘。”
皇后缓缓闭上眼睛，然后再睁开，眼眸里没有悲伤，只有坚定。
钦天监监理跪在皇后身前，虚弱说道：“不知道皇后娘娘大驾光临，想要做些什么？”
皇后说道：“看天向。”
钦天监监理说道：“正在下雨，无法观星。”
刘继祖在位之时，钦天监渐渐的失去了原有的地位，只是在每一年的祭天大典上会出现一次，因为皇帝并不太相信这些观星之说，而子民们却对观星之说深信不疑，所以钦天监并没有被废除，但是却越来越荒凉，整个山巅竟然没有几个人员，此时皇后一行人，竟然要比整个钦天监的人还要多。
皇后低头，看着自已湿透了的裙摆，说道：“你知道我的意思。”
原本态度极为恭敬的钦天监监理，身体颤抖了一下，竟然慢慢的直起了腰杆，说道：“微臣观星观的是天机，所以不能用观星撒谎。”
“你好大的胆子！”一直站在皇后身后低头不语的乐松，微微的抬起了头，向着身旁跨出了一步，身上的精气慢慢弥漫，将整个大殿填满，但是那钦天监监理虽然恐惧，但是却极为镇定的直视着乐松。
“退下。”皇后叹了一口气，对着乐松呵斥道，乐松闻言止步，退了回去。
皇后语重心长的说道：“你知道的这样无论是对帝国还是世界都很好。”
钦天监监理沉默很长时间后，肯定的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微臣做不到。”
皇后也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。
他的头垂的更低，水珠从乌黑色的发端滴落。
她的身体随着水珠一道下落，额头触到乌黑色的地板上。
“请大人您帮助我。”
“我为什么要帮助皇后娘娘？”
“因为你是汉人。”
“皇子也是汉人。”
“但他的年龄太小了，在这乱世又当怎么立足于天下呢。”
“我能得到什么好处。”
“钦天监将会从天晴的那一天起，变得无上荣耀。”
“我为什么要相信娘娘？”
“因为你没得选择。”
皇后看着钦天监监理提前准备好的字帖，忽然很悲伤。
这是在一个月前边写下来的字帖，这里预示了一些事情。
皇后捧着字帖的手微微颤抖，手指用力，似要陷进黄色的布帛里，颤抖从小臂传到肩头，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。
她感到了极度的失望与悲伤，然后开始愤怒，不止因为字帖上写的内容，更因为天意。
“为什么会是这样？”
她低声说道。
然后她又重复了一遍，声音里满是不甘。
“为什么会是这样！”
她的声音比先前大了些，但依然无法传出大殿，无法穿透殿外的夜雨，被人们听见，甚至还不如她牙齿撞击的声音更响。
钦天监监理说道：“这是天意，我那是只是看到了天意而已。”
皇后沉默了很长时间，忽然抬起头来，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，看着身前的钦天监监理，颤声说道：“天意能改吗？”
钦天监监理微微耷拉着眼皮，说道：“一般不能。”
皇后的眼睛里生出一道亮光，问道：“何为不一般？”
钦天监监理看了她一眼，说道：“娘娘认为不一般的时候。”
皇后与乐松离开了钦天监。
相信不久之后，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便会穿过暴雨，进入中京城各座王公大臣的府邸，明日本不是大朝会之期，但必然会有一场大朝会。
雨中的钦天监依旧寂清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，油灯如豆，只能照亮大殿角落，却照不到更多的地方。
监理跪在油灯前，半个身体都在阴影里。静静看着头顶，仿佛能够看到落在道殿上的雨，眉头缓缓蹙起，感慨叹道：“我竟然要违背天意了。”
深深地叹了一口气，他开始拿出一张钦天监特质的宣纸，开始书写，片刻之后便已经写完。然后盖上了钦天监的巨大印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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